2.22.2009

冬日讀書一景

窗外下著綿綿冬雨,在房裡撚亮檯燈,泡一杯熱茶,攤開書本,完美的冬日讀書圖。

真要有這麼容易又美好就太好了...。

住在氣候和煦的灣區,冬日絕對稱不上酷寒的,遠遠的山頭或許一年有那麼幾天飄著細雪,平地除了綿綿冬雨和偶爾的冰雹,見不到雪踪。和煦,是說沒有暴風雪,北緯三十七度卻能因洋流調節而氣溫常處十二三度間的溫和冬天。

這溫和的冬日,卻也是我尷尬的冬日。大約是從小養成的習慣,不太喜歡整日開著暖氣,更不耐暖氣烘得一屋子乾燥再買來加濕器噴出陣陣水霧。沒有暖氣,看書坐久了,從肩頸到背全都僵得發痛,一旦開始覺得冷了,喝再多熱茶也沒有用。

以此作為藉口,冬天裡更常裹著棉被在床上或是客廳一角窩著看書,裡外溫度差一大,莫名的舒適幸福感也油然而生。但困擾還是有的。棉被再怎麼裹得天衣無縫,手還是得伸出來拿著書,不時另一隻手也得伸進冷空氣裡翻書頁再迅速躲回被窩。肥大的被窩固然舒服,卻也不再方便在旁擺著熱茶,怕翻,也因為往往懶得移動,茶隨便一放就冷了。心愛的熱可可就更不適合包了棉被的肥手肥腳笨手笨腳了。

更糟的恐怕是,實在窩得舒服了,眼睛一閉就沈沈睡去,該念的書老是一頁停了半天無法有進展。

冬日讀書的風景於是夢境總成了最豐富的一隅。

2.14.2009

疑神

信與不信,經常在心頭縈繞。

很敬重的老師曾說過,可以的話,他也很想有所信仰,只是還找不到可以全心相信的。不信,毋寧說是比較艱辛的。赤手空拳打造世界,無所遮擋且無可逃避。

無意間看到安伯托艾可有這麼一本《信仰或非信仰──哲學大師與樞機主教的對談》。這本書契機於義大利一份報紙邀艾可與米蘭地區的樞機主教卡羅馬蒂尼,以書信方式做了四次對談。兩人以信徒與非信徒的立場彼此質問(或說試圖理解)對末日觀、墮胎權、女性可否任神職,和俗世倫理基礎的看法。

艾可直至二十一歲都是天主教徒,即使日後選擇做為非信徒,也不持反宗教的立場,其問答之間援引哲學神學社會學層層疊疊鋪陳邏輯;而樞機主教這方問答則皆引用神學,對同我在內的「俗世人」而言,引不信的典證明不信之可信,這對話或許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要為迷途的羊引路吧。

第三問中,艾可表示,並非以俗世身分想要干預教會決定,但基於想要理解的態度,想知道教會反對女性任神職的理由。而後援引《神學大全》,陳述聖多瑪斯質疑聖徒保羅說「在傳教士集會中,女人應保持沈默、不准教導」,聖經中卻寫「我是我母親僅有的喜悅,她教導我」。聖多瑪斯以身處的年代認為男尊女卑,但也無法證明神職人員必須由男性擔任。

樞機主教此問答信的結語是這樣的「教會的行為深植於傳統,而在過去這兩千年的歷史中,如此的行為標準並未真正偏離傳統,顯示出這不單與抽象或演繹的理由有關,也和某些神秘的理由有關。幾個世紀來,神職工作非男性不可的合理化理由有許多已經失去說服力,但是這項傳統仍牢不可破。這個事實告訴我們,我們對抗的不只是人類的理性,還有教會不願違背教贖之事的意願:教會是因為教贖而產生的,這並非來自人的思想,而是來自神的旨意。」

這顯然不是一本適合我思考信與不信的書,將一切無法以邏輯解釋(甚至無法以自己創造的邏輯解釋)的事稱之為神秘而奉行不逾,是我無以信服的神秘思考。且信,這麼狹窄嗎?將信劃屬於宗教專有也許可以說是語義的一種規範,但歸屬於上帝專有,這上帝果然是個佔有欲強大的上帝。即使忽略信的狹意專屬性,世界每個角落仍因著各種廣意的信,無一刻停歇為互不相屬的普世價值征戰(是的,我不喜歡普世價值這個詞,於我,那是多數暴力的同意詞,而誰的多數是多數呢?在某些與多數持相同意見的時候,我總是必須更嚴厲地檢視自己思考的途徑)。

艾可在最後一答如此說「如果非信徒認為沒有人在更高的位置觀看他,則同樣地他也知道沒有人能寬恕他」。在找到足以信服的信以前,俗世之人如我仍然必須以孤獨之身繼續建立自己的世界。

2.08.2009

「不敢入詩的 都來入夢」

那裡新雨初晴 世界尚未有聲音
你自街角走來 我恬靜
等待

空氣裡還有雨的味道 時間很慢

醒來
冬日 十二度 我只是
又一次失去了你


* 高中時候的台北公車詩文把遙遙的新詩突然拉到身邊,從此喜歡上輕巧的小詩。
「不敢入詩的 都來入夢」是當時很喜歡的一句,可惜忘了作者是誰。

2.07.2009

啄木鳥

一些不起眼的小事,在短時間之內互相有了連結,集結放大之後幾乎讓人覺得應該是有什麼意義等著被賦予一樣。

一個星期前看到個關於啄木鳥的消息:一群啄木鳥近來在灣區某兩社區間定居下來,鳥兒們每天忙碌在群屋間擇佳處啄洞藏食糧。屋主們不堪屋子到處被破壞,更難以忍受無幾停歇的啄木聲,試盡各種方法趨趕新居民:播放天敵貓頭鷹的叫聲、貓頭鷹獵殺啄木鳥的聲音、試著招徠貓頭鷹、屋子塗上據說鳥兒不喜歡的新漆、擺模型蜘蛛嚇阻。一切方法盡告失敗,最後居民向野生動物局申請射殺啄木鳥許可,歷經數月協調,最後得到許可,得殺啄木鳥五十隻。

看到新聞的那天晚上,一夜都被微小的扣扣聲擾著,檢查了全家也找不到聲音來源,但那聲音確實是在的,微小,但是很堅持地持續著。

其實在那之前的幾天,工作緣故到業主的校園開會,第一次看到了啄木鳥(在這以前我比較認得的是那隻有著欠揍笑聲的卡通啄木鳥)。校園建於山坡之上,同期1950年代的建築皆同一樣式,有木瓦斜屋頂,屋頂正中直立起來,我們一向戲稱Pizza Hut 屋頂。整體規畫意圖大約就是每三四棟建築圍起一個中庭,中庭接中庭,連接整個校園。中庭植樹不多,通常就是個墳起小坡種草皮。現在當然大家開始嫌棄草皮耗水過多,又是外來嬌嫩品種不好照顧,但走在山勢起伏的校園裡,木建築圍繞青綠草地配上這裡常有的藍天,還是覺得很舒服。

那天一邊走一邊和業主聊天,突然聽到「扣扣扣,扣扣扣」,東張西望尋找聲音來源,發現原來是隻小啄木鳥正在木瓦上打洞,雖然只有他一隻在努力著,那聲音倒是清脆傳得很遠,我在心裡讚了聲好可愛啊。回頭順便開開業主的玩笑,要他們重新考慮新建築也必須使用木瓦的規範。不但維修不易,防火困難,現在還多了啄木鳥這個威脅。

昨天夢裡自己在加班之後頭昏腦脹地進了車(這段到底是在真實世界還是夢裡),才發動準備上路,又聽到似曾相識的扣扣聲,很疲憊的腦袋和反應遲鈍的身體,但清楚知道那是隻啄木鳥在敲自己的車頂,心想,就任他吧,他已經沒什麼地方好去了(這段一定是夢了,現實裡愛車的自己不可能放任這種事的)。

從小到大不曾見過的啄木鳥,在這兩個星期之中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在腦裡佔了很大一塊,新聞反覆看了幾次,不太懂這得殺啄木鳥五十隻的數字是怎麼來的,那是全體鳥居民的數目?少了五十隻就構不成居民的困擾?是兩方團體協商的結果(是的話就更奇怪了,協商,五十隻是折衷?折什麼的衷呢?)如果我相信神蹟的話,我聽到的小聲響和夢境應該就是啄木鳥托夢要我為他們請命了,但我似乎也沒有這個意圖。仍然任無章法的小事突然被連結,而無法給予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