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0.2009

凌晨三點

凌晨三點,走出公司,深深吸一口夜裡的空氣,久違了的時晨,冷空氣讓頭腦清楚了一點。抬頭看了看天空,原來是個無雲的好天氣。

空盪漆黑的公路上遠方有渺渺的尾燈餘影,幾乎有緩慢晃盪的心情。

像是走進時間流裡小小的迴旋,身體被冷空氣包圍,因為長時間工作身體略略失去平衡的那一瞬,突然想起台南的日子。幾次和大夥趕圖到天將亮起時,一群人騎著腳踏車到校門外早餐店做早餐店第一批客人。同樣冷冷的空氣,同樣緩慢但知覺更加清晰的腦袋,同樣失去平衡感的身體。

而我在這裡,凌晨三點,你們那裡那裡和那裡現在又是幾點?

10.25.2009

西雅圖 - 城市 之一

坐在連結公車中間轉盤上的座位,這個不太熟悉的城開始透著新奇。市區不大,海灣邊地勢起伏,常有人說西雅圖像小型的舊金山,大概也是有點像的,置身其中我很快就舒服地隱身人群,除了當地人不會笨到穿著高跟鞋子上坡下坡。有點不像,這裡乾淨一點,新一點,人們穿著比舊金山更隨便一點。

我喜觀這裡市區裡海邊那些公寓,不做無意義的維多利亞角窗,總是很俐落的稜角,又技巧很好地擺置大方的露台,虛實之間平衡優雅,隱約對應山勢,高度也是適當的市區十多層高。舊金山很長一段時間都市計畫刻意不通過高層住宅,保留市區大火後重建的樣貌,舊一些的三四層樓高,不那麼老的大約六七層樓高。前幾年突然通過了好些超高層建築,一棟棟四十層樓高的玻璃帷幕住宅在高速公路邊矗立,閃閃發亮讓人無法分辨是辦公還是住宅大樓。似乎就是無法找到平衡點,城市都要開始傾斜。

西雅圖市區海邊除了公寓,還有市場,一座以市場聞名的城市讓我不住很有好感。派克市場是美國農夫市場先驅,不同於大部分地方一週一日的農夫市場,這個市場是常設性的,每天都可以找到值得信賴的攤商。一尾尾銀光閃爍的鮭魚躺在冰上,這可能是美國唯一能看到全魚的市場了,正值秋季,市場裡海鮮肥美種類繁多,處理好的比目魚下巴成堆放在冰上,另一邊猙獰的鮟鱇魚吊在櫃邊。菜蔬水果也不少奇異品種,我一邊試吃巧克力義大利麵乾麵條,一邊想下次要是找個有廚房的地方住會更有趣一些。

點菜的時候常會加註食材產地,Totten Inlet的淡菜讓不嗜淡菜的我也大大傾心,白色貝肉略有彈性也柔軟有厚度,白酒清蒸加上蕃茄和一點火腿提味,一盤小山般的淡菜不久移到另一個盤子變成小山般的空殻。Quilcene的生蠔和舊金山灣區Hog Island 的Sweet Water 有點像,美西的蠔尺寸不大,滋味不算特別濃郁,但是產地現採,新鮮甜美是進口海鮮所不能及。第二次進 Brooklyn Oyster House 終於搶到一個吧台位子,一打生蠔一盤白酒海瓜子,又再追加了一打生蠔。其實不算是精緻的料理,Oyster 也開得不太好,偶爾有些碎殼,但大塊新鮮豪邁過癮。服務生興奮地講著產地來源,講著西雅圖的好並熱烈推薦同樣以海產聞名的溫哥華。我喜歡這些講到自己城市眼睛會閃閃發亮的城市住民,這樣熱切地分享著心中的美好。

相應海邊數量不少的現代公寓,西雅圖市區裡傢俱店也很多。我在店裡流漣,看得出這城市對現代設計的喜愛,展示的傢俱多半線條簡潔功能多元,有好些我喜歡的品牌。順手帶了張畫回家,其實比較像是想要帶回一點這個城市的氛圍。

10.22.2009

西雅圖 - 水

到西雅圖的時候微微飄雨,還不到需要撐傘的程度。氣象預報說整日有雨,隔天會下更大,想起幾天前在灣區那場大雨,下得看不見盡頭,以為海水都傾覆而來了,有點擔心這趟短短的旅行被雨打壞。

其實並不很冷,同樣位在海灣,即使緯度高,這裡的風卻不特別冷冽。路上行人的穿著像是嚴寒隆冬,毛衣羽毛衣大衣圍巾和最西雅圖的fleece都出現了。我戴著帽子擋微微的雨,四處張望,看起來我是穿著最單薄的人,不像每次在舊金山市區,明明冷得很,周遭的人卻更配合藍天白雲永遠著夏裝。

既然有雨,就在市區走走也好,幾年前短暫來過三天,除了幾個特意參觀的建築,記憶有點模糊。微雨的西雅圖其實還蠻符合想像中的城市面貌,天空無色彩的灰,城市很濕潤。排隊吃過大胖子廚師Mario Batali老爸開的店,在先鋒廣場(Pioneer square)附近繞繞,老城區幾乎都是磚造建築,爬藤長得茂盛,在雨裡更顯青綠。要離開時在轉角的圍牆裡撞見一座瀑布,小小一座公園被欄杆圍著,只有大約一個店面大小,然後倚著牆就造起一座兩層樓高瀑布,還頗有聲勢,牆外掛了名牌"Waterfall Garden, the birth place of United Parcel Service" (UPS)。後來才發現,這水景不是偶然。

這一天間歇飄雨,傘撐開過一個小時。

隔天起床,氣象預報說整天"Soaky Wet",順道訪問了正在堆沙包的公司,不景氣中員工如何自願週末加班做防禦工事以免水淹公司失去工作。心中生煩,這假期不會就這樣泡在水裡吧。備妥雨具,也做好心理準備,想了些室內行程,反正先從室內的美術館開始,不管雨了。步出旅館,依然是不用撐傘的微雨,牽著媽媽手的小男孩倒是全身雨衣雨鞋都穿好了。

美術館在市區倚山坡而建,從上往下走,還沒看到門,先有順地勢的流水造景,順著水走就會見到美術館地標Hammering Man雕塑。館藏很親切,對當地藝術家作品有些詳細的展覽,現場還有親子活動。另外收了不少澳洲原住民藝術家的作品,其中有之前在日本看過盛大個展的 Emily Kame Kngwarreye,豐富色彩和原始線條展現的力量,完全不受限於平面二元空間的限制,她的美直覺又力道強勁,仿彿每個線條都躍躍欲試,飽滿生機也無所畏懼。

美術館對面是有好吃海盬巧克力的Fran's,摩卡倒是很普通,遠不如平常喜歡的Bittersweet Cafe。往市中心方向走,小小的廣場平地拔起水簾。兩道水簾間夾了窄窄的走道,鑽進水簾之間,水聲澕澕作響,濺得衣擺都濕了。繞了一大圈,回到派克市場,始祖Starbucks前排到兩個店面以外了,雨突然傾盆而下,躲進市場裡悠閒東張西望,一排花攤,全都以菜入花 Decorative Kale 有紫色也有淡黃色,苦苦的菜成了觀賞用花,買花的人很多,一點不比那些新鮮肥美魚貨旁的人少。陽光突然又出現了,雨走得很快,也是這天唯一的雨。

水岸城市建築於海灣湖泊之間,有點訝異親水岸的空間並不太多,也許是起伏的地型阻擋人親近的欲望。但流水造景幾乎存在於每個不經意的街角,隨地勢而流動的涓涓細流,岩石搭起的瀑布,公共藝術的水簾,從室內流穿室外的水池,戲水噴泉…,這城市,到底對水是什麼感情?氣象預報裡虛幻的暴雨卻好像真實活在日子裡,買東西的時候店員親切地問有沒有被雨淋到了,這幾天雨下很多啊。是指那唯一一場十五分鐘的雨嗎?常常聽到人抱怨西雅圖的雨,但怎麼,從完全不準的氣象預報,店員的親切問候,和無處不見的水景間,我感覺到了西雅圖人隱隱對雨的驕傲?

10.19.2009

行李

秋意漸深,抽了空往北邊去。整收行李的時候,開始有些輕微的煩惱。

每次都要有的,怕旅行中天氣變化,如何策略性地帶一層又一層可以往裡可以往外加的衣物,雨天要有輕便雨具,突然冷起來也要能保暖又不穿得肥腫。911 之後麻煩的不能帶液體上飛機規定,也增加短程旅行打包挑戰性,盥洗用品乳液瓶瓶罐罐都得備妥旅行用小包裝,能精簡則精簡免得體積加總還是超過規定。

然後是極可能無用又一定得帶著心安的書們。什麼樣的旅行該帶什麼書呢?每次總要小小苦惱一下。

旅行的限制下,帶的書也不能大不能厚,最好也不要艱深。大多時候四處玩耍了一整天,到睡前已經不剩什麼精力了。而且我在旅行中的書,一定得是舊的,對著陌生環境看著新奇事物一整天了,晚上回到旅館,要是再看新書,幾乎讓我無所安適,一定得要有那熟悉的文字才能慢慢安靜下來。帶新書也有風險存在,好看就罷,萬一旅行中唯一的一本書竟味同嚼蠟,還破壞夜晚的心情。如果新書太好看,卻不得不零碎又緩慢地看,也是糟蹋。最好還是帶溫柔一點的書,要是作者太是機關算盡又揶揄嘲諷,就無法有個寧靜的夜晚了。

煩惱了一會兒,這次小行旅間帶了看了不知幾次的<愛因斯坦的夢>。

10.11.2009

季節

是從搬到加州灣區以後才對季節遞嬗開始有所感知,能夠從氣溫光影地景而不是日曆上的日期判斷時日。夏日早晨常有點陰,從金門大橋海灣缺口處吹進來的雲霧,得到下午才會被陽光蒸散,白日一直延續到晚上八九點,讓人總是野心勃勃覺得一個夏季可以完成好多清單上的夢想。秋天晴朗,地中海藍的天空到了傍晚時分映得樹梢都閃著金黃光芒,空氣乾淨清冷,好像可以凝結住那讓人眷戀的夕。冬天進入雨季,喜歡划雪的人盼著雨盼著雪,我則冬眠一般進入窩居的季節。「明春,明春來時」,除了枝繁葉茂,當然就是看到農夫市場裡耀著鮮紅色的小巧野草莓最讓人期待了。

又或許讓我清楚認知季節的並不是空氣濕度那些細微的變化,而是市場裡當令食材的出現。學生時候為了省錢為了某些非常懷念的口味開始下廚,從滷一鍋肉吃上大半個星期到看著食譜一樣一樣採辦,省錢的同時也娛樂自己,煮出了像樣極的大腸麵線也要得意一番。張羅杯碗瓢盆,吆喝玩伴。那時候煮飯其實還蠻像辦家家酒,刻意營造某種(二十年前的?)留學生氣氛,大家也合演得興高彩烈。

日常的張羅菜飯究竟和那些家家酒有點不同,食譜多半是閒來翻翻,很少再刻意為了煮什麼而買一整套新的鍋具香料調味品了。在市場裡開始辨認魚肉蔬果的品質,而當然,當令的蔬果總是特別好吃。於是春天看到大把的春蔥,會買回家烤,春一瞬即過,再之後的收成就太老了。只有夏天才看得到嫩蘆筍則是夏日餐桌上常有的菜餚。季節的意義從視覺觸覺延伸到味覺,或是反之。

在都市裡養大的封閉感官,被輕輕地敲開了一個縫。從來書上說的秋收冬藏對我毫無意義,地理課老是背都背不完某某地某某氣候適合某某作物是我最討厭的科目。在這裡我突然開始認識到,灣裡的內灣適合養蚵因為微生物豐富而海水終年冷冽,山谷日夜溫差和低雨量適合葡萄生長, 牛奶冬夏季濃醇不同因為雨季牧草濕潤牛奶也淡了。

我時常想起自己所受的教育,非常麻木地看待世界,紙本上區分一切,又或者偶爾有煽情作家對自然造作的禮讚。而這樣長成的我,被馴養規範的腦袋,到底失去了多少認知世界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