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9.2009

夢 之三

穿過氤濕荒草,我們來到河岸。你沈默不語,指向對岸直矗樓群,有一扇,是家。

在城市邊緣行走,老舊市場日光燈管映著紫白光線,一滴水落在手臂上,目光上下搜尋,鐵皮屋頂交接處下,水泥地已經有小小的水漥。

你拉著我往前,沒有說話。草地並不柔軟,步伐沈默而堅定。雨水冰涼涼的,意念如此清晰。

站在河岸,我們存在的邊境,你手牽著我,併肩站著,時間沒有度量。我們就這樣站著,看著對岸,那扇如同其它千百扇流洩溫暖燈光的窗,你的家。


9.27.2009

你感覺不斷向下墜落,胃騰空般搔癢直上胸口。如果有人能夠停止這墜落,停止放鬆又再收緊的頭痛,你的手會伸向他。

走上很長一段路,秋虎熾灼,你需要一種穩定前進的節奏抵擋拉扯,必須一直前進。有那一刻,你想走進湖畔教堂,無可避免地揣想,坐在潔新明亮的主教堂,陽光越過千帆落在身上,可能可以得到渴求的平靜。但仍舊腳步不停地過門不入,你還想要從自已身上找到更直接的答案,你知道那樣的安慰是容易的,但你不能說服自己每當力量來襲,搜竭引據經文將成為依託。一如往常,你總要擺那難以對付的姿態,對別人,對自己。

一直前進,從二街一路走過十六個街廓就可以到達湖岸,沿湖岸再走就是樞機教堂,這時候你已經知道不會爬上階梯近往神界了,越過湖區到那一頭是熟悉的市場,人界。進到市場你看到悉攘人群熱心挑撿蔬果,有些愕然,你在抵擋墜落的時程裡,遺忘了世界運轉的速度,那些挑撿的猶豫眼神鮮活到嚇著了你。你察覺你的獨異,畏縮縮隨便挑了幾個蘋果,還言不由衷地回了收銀員你很好。你心底嘀咕,在這國度為什麼陌生人也得互相親切問候,明知得到的答案都是場面。

人界神界皆不宜,你必須繼續行走,要抵抗墜落,你有小小的希望,你知道的,你存在的這一片沒有厚度的死灰色二度空間裡,曾經有過小小的缺口,你知道的,你需要不停前進不停行走,那個缺口會被腳步磨損,曾經出現的,會再出現。但你現在無法看見,無法期待,只有繼續繼續,用腳步磨損彼此。

9.20.2009

陽光燦燦而微帶涼意的初秋,窩在客廳一角,書正看到 Chez Panisse 開幕第一夜的盛況與混亂。

一九七一年晚夏,夏塔克大道旁,六點不到新餐廳門外已經排起長長的隊伍。廚房裡有燉了三天的醬汁,厚重鑄鐵鍋裡則燒著早上從中國城市場買來的新鮮鴨肉。五十個客人就座,冷盤前菜順利地上桌,Alice Waters 帶著她無敵的微笑在客人與廚房間穿梭,一小時後,鴨肉仍固執地不對溫度妥協依然堅韌,Waters 進廚房再露不出微笑,而兩小時後,終於上完了每桌主菜。那天午夜,新手廚師新手老闆新手員工們坐在狼藉的餐廳裡,剛送走最後一桌客人,竟就這樣終於上了一百二十份餐。疲憊裡夾雜著興奮,開了瓶酒,Chez Panisse,我最喜歡的餐廳之一,就這樣誕生了。

幾乎可以在腦裡直接描繪出晚夏時節傍晚的明亮天色,陽光如何自海灣上方打在行道樹上再於牆上映出搖曳光影。獨自一個人住的那五年間,與餐廳只有兩個街廓之隔,那條路是走慣了的。

秋日則是我最喜歡舊金山灣區的季節,比起多霧的夏天,秋天更加明晃晃的暖和。來這裡的時候正是秋天,每天從山坡上的系館走回家時,有一段正對著海灣的路,那時心裡大概有很多的期待,每天對著夕陽海景都可以對自己說很多也許的將來,於是每到秋天,就會喚起那股蠢蠢欲動的心情。

正振奮精神看 Chez Panisse 草創的經過,身後廚房傳出刀切過青蔬的脆爽聲音,與不停變化的香氣。萊姆皮的清新柑橘油氣,青蔥的微辣,香菜切下更是一室的生香。非常喜歡這些新鮮香草的鮮明性格,都是不容混淆的。"How we eat can change the world" Waters 如此說。不知道世界有沒有被改變了什麼,我則輕易被說服相信好吃絕對是件美好的事。

9.12.2009

第一場雨

週末晏起,矇矓間已經錯過入秋以後的第一場雨。

空氣裡還有微微的雨味,天空兀自陰沈。透過窗簾進來幽昧的光線讓時間流動得很緩慢。我在窗與窗間移動,打開一扇扇窗想讓新鮮空氣打破不動的沈寂。

仍然懊惱著,終究還是推掉了原本承諾的志工工作,仍然是為了同樣的理由,不明朗不能確定時間可能發生的治療。已經分不清究竟是因為病才讓我失去了一些可能,或者那些可能於我本來就不可能存在,而病只是個容易的藉口。

這陰暗的白日光線如此熟悉,懊惱的心情和無奈的沈默也一再重複在潮濕的空氣裡浮現。

如何才能安然接受那些確然失去的可能,安然沈默於自己的目光之前。

第一場雨落下,我的身體依然以自己的節奏抗拒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