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2012

對話 之二 ── 全球暖化

可能是為了彰顯建築師的影響力,每個在建築界關於全球暖化的討論,一定會提到建築物的排碳量佔全球排碳量的一半以上,必得要有一番充滿責任感與憂患意識的導言,表達拯救地球建築師有責的承諾。

討論很多,少數時候會聽到讓人吃驚的新觀念,像是在雪梨已經有實際案例的小規模污水再生。一棟辦公大樓的規模用兩三個車位的空間就可以有一個小型處理池,處理完的水直接變成飲用水再供回建築物使用,如果自身產生的污水不夠用,還可以從都市下水道引來用,用的詞是"Sewer Mining"(挖下水!)。好處理論上很多,比起管線複雜造價昂貴的中水再利用,這一套方法不只可以適用新建築,現有建物的管線也可以加個處理池。這是我聽過水資源再利用最極致的方法,但心理上,我不是很確定我願不願意喝下這個理論上很乾淨的再生污水。

大多數的時候,說來說去,都是些已經知道的方法,妙的是,在這個開口閉口都是科技的年代,最好的方法,幾乎都是原始的方法。開窗方向遮陽設計(坐北朝南),讓使用者可以小區域調節光線(檯燈、窗簾),可以小區域調整溫度(開關窗、可以調節風量的空調出口)。而高科技,好的使用法是用來輔助上述那些原始方法,比方說感應開關(因為美國人不會隨手關燈),不怎麼好的方法是用來勉強改善材料的物理條件,像是不該開窗的地方開了大面窗,只好用Low-E coating 勉強盡點人事。

於是關於建築節能減碳的討論,常在幾分鐘後化為一群力不從心有心人的政治抱怨,抱怨如何政府不走向正確的方向,任由地球毀滅。住在捷運線底的老老闆,每天來回開車40英哩上班,批評政府不補助大眾交通系統,以致於捷運線太短(他都不坐了,又何必抱怨呢,我比較想抱怨怎麼不把車廂裡的地毯絨布椅換掉,害我不敢「坐」捷運,只能「站」捷運)。又說他覺得歐巴馬政府和底特律車廠簽的協定,在2025年以前達到54.4mpg(每加侖汽油哩程數),是個可以改變很大的決定,雖然決定有點慢,但真的很好。

正緩慢進行的縱貫加州高鐵計畫也在討論之中。高鐵行經廣闊荒涼的中央山谷,在中央山谷長大的同事忍不住說,那種到那裡都開車的習慣是不可能因為有高鐵站就改變的,地廣人稀的中央山谷,等公車常要等到天荒地老,當然大家即使只要十分鐘路程也會開車。住在城市裡的同事們開始輕輕地皺起眉頭。高鐵站的規畫目的不只是希望原居民使用,也希望可以帶進新的住民,提高站區的密度,帶動建立站區城市大眾運輸的可能。不過最終那種交通習慣會勝出,我想我猜得到。

地球是人為暖化與否,世界末日什麼時候來,我越來越不關心。對於環保的堅持,我相信的很簡單,只有資源的節約而已,越是儉省的,通常就越環保,就像是綠建築一樣,最終是簡單的方法最好。2025 年以前,所有的車都達到54.4 mpg很好,但我不知道現在全世界超過一億部的車,淘汰下來會到那裡。幾年前加州政府鼓勵大家購買省油的油電混合車,祭出油電混合車可以走高速公路快速專用道的法寶,我當時的一個同事,二話不說就去買了兩部,自己一部太太一部,開著可以走快速專用道又環保的新車,感覺非常良好。

年輕城市雅痞們最在乎環保,從西雅圖波特蘭到舊金山,市民們以綠為榮。城市的確是每人資源消耗最少的居住方式,道路管線等等的使用都集中又有效率,除了熱島效應以外,城市裡每人消耗的資源比市郊少多了。

美國獨有的郊區文化,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人人喊打的資源殺手?不要說那是美國夢,那幾乎是人類共有的夢,擁有一間頂天立地的房子,有個小院子,坐上車可以到達所有的地方。只是美國是唯一有資源讓那成為大部分中產階級可以實現的夢。有廣大的地,平價的房屋,還有人人都可以買得起的汽車。我時常想起文溫德斯的電影《Land of plenty》,不是特別想起電影裡那片接近廢墟的移動車屋,而是那個片名,這裡一直是個豐裕的地方。豐裕所以不知節制,但並不是所有都是錯的。

如果儉約是環保的方式,在這個豐饒的時代,新品的購買卻通常比物品的修葺便宜,消耗常常比儉約便宜。共用交通系統共享資源的城市居這麼昂貴,住不起的人紛紛往外移,有的人住郊區是選擇,有的是不得已。我不得不想,這年頭所謂的環保,就像是那部小小的油電混合車,難道不是一種用金錢購買的時尚,還兼購買高尚道德,高級知識。當知識份子以天下為己任檢討起別人的時候,那種錯亂,竟然這麼理所當然。

對話裡,你不懂我,我不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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