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9.2013

紐奧良

十一月的假期往南方去,卻遇上南方的寒流,下起雨來綿綿無絕期,沒下雨的日子風一吹又把濕氣都吹到骨子裡的冷。這是南方嗎?

但原來這也是南方,如果一年沒有一兩次接近冰點的寒流凍死蠅蟲幼卵,隔年的蚊蚋問題就會令人頭大,夏裡坐在屋前簷廊搖椅的畫面就會被嚴重干擾,人人躲在屋裡的南方就不是南方了。

然而就算是是下雨寒冷的日子紐奧良還是掩不住蠢蠢欲動即興狂歡的因子。以為這麼又濕又冷了,去法國人街聽音樂應該比沒下雨的週日來得清爽,沒想到打開花貓 Spotted Cats 的門,裡面人都要滿出來了,窗外越是雨霧濃厚,拿杯啤酒,人在裡面待得更溫暖舒適。早聽說花貓的音樂好,幾天來進出三次果然都很喜歡,今天吹小喇叭的老頭也讓人很 high,音樂聲人聲浮動,一整個散漫隨興的地方。

真的是頗散漫的,大概和自己的心情也有關係。五天四夜,沒排什麼特別的行程,每天大街小巷地走,晚上回老屋改造的旅店休息一會兒,再走幾個街廓去法國人街聽音樂。一條街十幾二十家店,在門口站著聽聽喜歡那裡的音樂,就進去買杯飲料聽聽,膩了再換一家。整日閒閒沒什麼章法,有些時候還覺得有點無聊,不知要走到那裡去,逛美術館逛著逛著坐在椅上休息都要打起盹來。

老屋的簷廊和木百葉窗是漂亮的,趕著唯一的好天氣拍了幾張照。顏色漂亮,百葉木窗漂亮,固定百葉窗的鑄鐵勾漂亮。傳統上比較富裕的街區裡,每戶大廳大多掛著一盞華麗的水晶吊燈,平凡的老房子沒有那麼華麗的裝飾,也一樣把房屋架高,同樣有異於其它地方特別挑高的屋頂,到處都像電影裡的南方。

街車開得非常非常慢,公車很少。被迫著要走很多路。每天穿越 French Quarter 數次,Bourbon Street,Royal Street, Decatur Street,看滿街的冰沙酒如販賣機陳列,時時人都滿出來的綠白棚子 Cafe du Monde,吃的是覆滿糖粉的油炸貝湼,市場裡陳列的是數以百計的辣醬香料,來來回回,觀光區當然是很觀光的熱鬧視聽,但那些老房子,西班牙瓷磚路牌(法國區其實應該是西班牙區才對),達達驢蹄的驢車,和巷弄中庭裡有的沒的小店,地方老書店,走在其間,也就半信半疑這裡是半觀光半生活,有人真戲假作,也有人假戲真作。畢竟排隊排了一個小時進去也只能坐到前排地板的 Preservation Hall ,音樂的確很不賴,掉了幾顆門牙的鼓手很會製造氣氛,不代表實力不好,只是新成員吹的伸縮喇叭有待加強。

同樣坐在前排地板聽音樂的還有個白人年輕爸爸自己帶著大概七八歲的小女孩一起來聽,小女孩坐在伸縮喇叭前面,喇叭一伸就整個人縮起來好緊張的樣子。散場以後在外面看到父女和媽媽會合,又一路和他們幾乎同路地走回旅店附近。我在悠閒無聊之間看起的紐奧良書 City of Refuge,書中主軸之一的白人家庭也有個熱愛爵士在爵士雜誌當編輯的年輕爸爸,和一個也一樣熱愛紐奧良的七歲小女孩 Annie ,爸爸 Craig 常帶著 Annie 在紐奧良趴趴走,不管是狂歡節爵士節還是地方酒吧,父女倆都喜歡地要命,在安穩白人市郊成長的媽媽則為紐奧良的環境緊張不已。紐奧良的他殺犯罪率全美第一,載著我們的 Lisa 說,sadly,但大部分都是黑人黑幫之間的仇殺。

書裡是風災前後兩個家庭的故事。卡翠納那一年我正盤算下一趟小旅行要去紐奧良,結果風災重創,這一延後,我的行程就延了八年。八年以後,重建完了嗎?在當地會一直聽到有人說災後重建讓紐奧良更團結更多元更知道自己是什麼樣子,想要是什麼樣子。走在觀光區一點都看不出來曾經有過的洪水油污垃圾屍體,然而慢慢往外走去,有的住家外面還保留了當初救災時的噴漆記號,記錄了誰來救援,幾生幾死,簡直如同秘密黨羽的信息暗號。有些人畢竟沒有回來,反正此處家業全失,有被迫撤離在他鄉從此定居的,或是有選擇的,逃離了就不再回頭。也有人回來,有不得不回來的,畢竟是唯一的連繫,或是自己選擇回來的,甚至選擇加入的。真正的大風吹,吹的是什麼?

重建完了嗎?我來來回回走過的地方畢竟昧外,炫耀著自己的傳統,甚至是太過做作鑿出來的傳統。紐奧良人喜歡講自己的南方美食,靈魂食物。我一如往常地這裡吃吃那裡喝喝,但除了一兩家店,我覺得普通。那普通讓我有點傷感,似乎太過於強調自己的特色傳統,與時代脫節而不自知。那東西以前大概是很好的,現在也還不差,但是別人已經追求更好的了。大概,還有一段路要走。還是這是散漫風的結果?

散漫的地方有隨興的音樂,但他們對音樂倒是認真的。臨要離去那天在街頭上看見兩個瘦小的亞洲女生一人吹著小喇叭,一人揹著低音號,和年輕的黑人男生大鼓組成一團,就著街口就吹了起來。感恩節還沒到,他們已經奏起耶誕歌,以他們為中心,散發著迫不及待的歡樂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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