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貝

你初現人世的姿態是個萬軍莫敵的洶洶來勢，迅捷異常讓人措手不及。那是個混亂疼痛又好像充滿期待的傍晚，三月的天是清爽暖和的，你著急的叩門卻讓我滿頭大汗，不知所措。

當你第一次躺在我胸膛，我還無法看清你的面目，但原來，那就是擁抱你的感覺，是彩色的立體的有重量的，濕濕熱熱，帶著濃濃羊水味的，不再是超音波那個扇形框框裡的一個影子。

你且明朗嘹亮，沒有人能忽視你的存在。（有時候真是太嘹亮了。）

我笨拙地琢磨著你的喜好，試著聽懂你僅有的溝通方式，實驗一般試誤再試誤（你來得太快，我甚至連書都來不及看），成功率不太高地，陪你一天過一天。

你喜歡和爸爸一起聽音樂，第一次聽巴哈無伴奏大提琴時睜大了眼睛專心地聽著，在車上大哭的時候，放了Keith Jarret你竟然立刻安靜了下來然後沈沈睡去。更多時候我們一起聽雷光夏的未來女孩，張懸的寶貝，和黃靜雅的風吹。吃飽心情好的時候，你坐在小搖椅上發出偶然的伊伊阿阿，有時很有節拍，總是落在句子結束時。

你還喜歡奶瓶（唉），喜歡洗頭，喜歡到處洗得乾乾淨淨再用暖風吹。

你喜歡窩在揹巾裡像在子宮裡一樣蜷縮在我懷裡，喜歡在陽台上吹風看天空，喜歡超級市場裡琳瑯滿目的貨架，睜著你還沒全開的眼睛用力東張西望。

你初出生時每到我胸脯前就有略微著急的吐氣哈哈聲，那定是上天賦予小嬰兒收買母親的工具，我為此著迷不已，想一直看到那樣的神情。但沒想到兩個星期後那神情就變得氣急敗壞，兇惡了起來。

你剛哭起來有種委屈的神情，大人們都不懂你的心似的，後來著急了起來放開了喉嚨張大了嘴盡情地掏心掏肺地大哭，見過你的醫生都稱讚你的肺活量。但尖叫是不好的。

有時候你會笑，嘴角不對稱上揚，或是咧嘴像小叮噹的笑法，夢裡常是笑笑的（就算是無意識的笑也是笑啊）。

你睡起來不像天使般安祥，扭來扭去手舞足蹈還伴隨各種奇怪的呼吸聲，得緊緊把你裹著不讓你自己嚇著自己。夜裡我試著分辨你的哼哼唉唉，那一句是夢裡的呢喃，那一句是醒著在叫人。有時就坐在你的床前看著你，這就是你嗎？好似和昨天又長得有點不同。

這就是你嗎？每天都會和昨天有點不同，一點一點地長大。我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