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

三月，二○一六。

經過非常折騰大人小孩的十四個小時飛行，終於落地，回到了空氣濕答答要擰出水來的台灣。

這幾年回台灣的次數少了，讓每下愈況的空氣品質更難以忽略。前幾年偶爾幾天黃黃的天空，說那是因為沙塵暴，到現在幾乎很少藍天，天空老是陰著一副要下雨的樣子，但雨總下不來，多半就是霾害了。敏感的嬰兒最先發難，落地以後沒事就哭了起來，整整三個多星期都很難照顧，兩個小孩皮膚都起了疹子，本以為是蚊蟲叮咬的過敏反應，結果一回美國迅速不藥而癒，多半和那黏膩的空氣有關。



本來就想在育嬰假結束前回台灣，只是沒想到因為 K 的出差，要有兩個多星期一打二的大考驗行程。一直覺得自己不會帶小孩，老是搞得自己精疲力竭，而且很難獨立作業。wululu 三個半月就開始每天在保姆家渡過長長的九個小時，必須上班當然有很多原因，經濟因素，自我實現，等等等。幾乎沒有把全職媽媽當作選項之一的念頭，恐怕也有因為對嬰兒無可抑止的啼哭和無論如何沒辦法延長的睡眠束手無策，回到擅長的職位上還輕鬆一點，這樣逃避的念頭。

四個半月大的妹妹回台灣有嚴重的時差，晚上每一兩個小時就起來哭，母奶大概也有時差，也許她想要吸的時候沒有奶，有時候又漲奶，母女兩都亂七八糟。潮濕悶熱的空氣也讓妹妹很不開心，後來又病了幾天，有兩天晚上只能趴在我肚子上睡，但還好還願意趴在我肚子上睡，至少我還能躺平睡上幾個小時。

wululu 在台灣過了兩歲生日。兩歲了呢，這個一直讓我頭好痛的寶貝。出生時吸奶不順，喝奶順了以後又一直睡不好，個性堅持又敏感，隨時隨地都要抱抱，還沒懷妹妹以前，晚餐常是揹著他煮出來的。但是笑起來瘋瘋癲癲，抱著我又親又摸的，漸漸懂事了以後，可以一起看書，一起聊天，一起看車子，一個讓媽媽沒辦法拒絕的媽寶。兩歲的生日，吃了人生中的第一個草莓蛋糕，兩對阿公阿媽和爸爸媽媽拿水煮蛋敲頭，這些劇碼過了一兩個月還突然被 wululu 提起。長了記性的兩歲。

就這樣，在台灣有爸媽或公婆的幫忙，當了兩個半星期一打二的全職媽媽。除了產假期間，還是第一次和 wululu 有那麼長的相處時間。除了讓人抓狂的例行事務，像是，妹妹每隔幾個小時餵一次奶，哄一次或好幾次睡，wululu 的一天三餐和點心，後來突然進了佳境的午睡，忙碌的晚餐飯後兩隻輪流洗澡換衣哄睡，也有時間帶著兩隻一起做些事情。

每天開車載兩個出去找人吃飯（找朋友們幫忙顧小孩），有時揹小的推大的，有時推大的揹小的，兩個都合作的時候可以一起去書店看書選書，每天晚上和 wululu 親密地窩在床上看書講故事。在台灣雖然買了不少書，但一天要看好幾回，結果每本都看到爛熟，尤其是 《帕拉帕拉山的妖怪》，《我變成一隻噴火龍了》，和 wululu 自己選的《一百層的巴士》。在蚊子很多的台灣，膽小的 wululu 超怕蚊子，晚上都要念，「房間裡面沒有蚊子，蚊子在客廳」，念給自己聽好幾次才能安心睡覺，但是卻超喜歡蚊子波泰和古怪國的阿古力，每天表演蚊子叮到臉。

做為媽媽的我，還是最喜歡和朋友的相聚，無奈常常得分心，常常聽話聽一半，講話講一半。這些相識都十五二十年甚至更久的朋友，也不怕得罪了，話聽一半地，東西吃一半地，還常要他們幫忙顧一下小孩，厚著臉皮麻煩朋友們。這樣聚著真好，看著大家逐漸展開的人生（或是自己這樣也展開也限制的），大概可以再這樣十五二十年都聚聚吧。兩隻寶貝，未來也會有這樣的朋友吧，快樂的來源。

也終於，有時間和自己爸媽比較長時間在一起（不過就兩個星期啊）。當媽媽了，但是還好也還是女兒，急起來累起來還可以發脾氣（所以也沒比兒子高明到那裡去），晚上睡覺前可以在爸媽房間賴著聊天一下（這明明就跟兒子一樣的行為）。帶著兩隻，沒辦法像以前一樣成日往外亂亂跑，於是就多了些家常，天天吃媽媽煮的菜，去家裡附近的公園散步溜小孩，送爸爸上班跟媽媽上菜市場，我多希望這也成為孩子的記憶，不過恐怕還得好多年的練習才行。

回到美國近兩個半月以後，有天 wululu 突然說，關渡公園，問他關渡公園有什麼，「有水牛，有繩子，不會走過來」（膽子超小超怕水牛走靠近的），「水牛有游泳」，「在牌子上」（真的水牛在草地吃草，但立牌上有水牛泡在池塘裡的照片）。其實也是有些記憶的，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