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二０一九。二。

午餐後隔街在麥迪遜廣場公園遛小孩放電，到哪裡都找溜滑梯和鞦韆，被高樓俯視的鞦韆也是要盪一下的。紐約的公園都有水，夏天太需要。但看天色，午後雷陣雨就要來了。

最怕旅行中的雨，總是濕答答的傘，黏膩膩的皮膚，配皺巴巴的心情。

一手撐傘一手抱小孩不是開玩笑的，找地方去，找車，等車，同時肚子開始不妙了起來，還能再怎麼樣…這雨。數車站，再一把抱起小孩，撐傘，找路，找廁所，還可以更狼狽，星巴克不是旅人良伴嗎，竟然沒有廁所。

終於一切又再妥當，在中央車站站好位置，下面大廳的人們看似混亂但依然有軌跡地移動。中央車站一天吞吐七十五萬人次，看不見的地下有四十四座月台，而且還在增加當中。地下佔地四十八英畝，轉車如迷宮般，有時上樓有時下樓，有時穿過長長的隧道，搭配白色磁磚牆和慘白燈光，走在其間很難不懷疑自己是不是在 Matrix 裡面，大都會裡的周生大概是如此夢蝶。


我們來中央車站不是為了轉車，就為了看人，七十五萬人有多少會在此刻走過大廳？在這走不出「路」的地方，人是怎麼記憶跟隨前人的軌跡？還是每一次的跨越，都是一切歸零的衝鋒陷陣？備妥一點點的侵略性大概是大都會生活必要的技能。

雨繼續下，我說，去找玻璃樓梯吧，第五大道的蘋果店，曾經轟動的玻璃結構。搭車，帶著兩個已經疲倦的幼兒再來一回：一把抱起小孩，撐傘，找路，然後，找到了一個圍籬圍起的大洞。我應該看過這消息，水果店要整修門面，但完全忘了，畢竟那玻璃盒子也是十年前的事。只有十年壽命的建築啊，把建築物當手機一樣嗎，一代二代三代，無破不立嗎？真是不想奉培。接下來只好被小孩碎念不完「你看看你，要先查好啊，你看，浪費那麼多時間…下次要先查好可以嗎…。」

轉移心情轉移陣地，往布魯克林去找小飛象（Dumbo 區），坐久一點的車，希望孩子會睡著。

清晨六點即起的孩子們沒有很久就睡著了，搖搖晃晃到了目的地，抱起昏睡中的孩子探出地面，迎來的是傾盆大雨。

躲進車站對面小商店，吃點心，耗點時間。旅行中的雨，除了備好傘和可以奢侈浪費的時間，還能怎麼樣。雨間歇中，從橋下拱門穿過，開心看到一家書店。進書店吧，書店躲雨最好了。從前旅行中在書店大概都翻翻當地雜誌，有些書店會有一區擺和以當地為背景的小說等等。現在，進書店都先找繪本區。這書店真棒，擺了一整區紐約主題的繪本，繪本也適合旅行中愉悅快速的閱讀。一陣先看我的先看我的吵完以後，終於安靜下來看了幾本，走時帶了本對五歲小孩來說實在過度精緻的紐約折紙模型。

雨總算停了，折騰了大半天，終於有小人最期待的行程──旋轉木馬。位在布魯克林大橋公園的旋轉木馬有點歷史，四十八匹木馬原汁原味有將近百年歷史，真的是木雕而成，曾經是註冊有案的史蹟。原來在俄亥俄州的遊樂園關門以後，被帶到紐約，二０一一年被安置在布魯克林大橋公園裡，安置的玻璃建築是法國建築師 Jean Nouvel 的作品。大跨距，可以全開的玻璃牆，從外可以看到完整的旋轉木馬，從裡往外看也是最大的風景。

我們到的時候雨剛停，旋轉木馬只有兩個工作人員守著。票價是佛心來著的小孩兩元，大人陪站不用錢。於是我們用四美金坐了一趟私人旋轉木馬。木馬轉著轉著，轉向北，看到曼哈屯大橋，轉向南，看到布魯克林大橋，風景無敵。雨停後，玻璃牆還沒有拉開，玻璃上水珠歷歷，那皺巴巴的心情已經被離心力甩走，跟著天氣一起慢慢轉晴。

選馬換位子坐了三趟，坐到甘心了才和木馬說再見。橋邊公園散步，走進一旁磚造建築的三角型花園。磚造建築也有故事，原來五層樓的菸草公司倉庫，蓋布魯克林橋的時候被削成了只剩下兩層樓，後來大火閒置一段時間以後，非營利組織 St. Ann's Warehouse 想把建築物改建成表演空間，卻遭到居民反對，說在聯邦保護土地上建築使用不得更改，經過多方協調奔走，才有現在的表演空間。我們沒有進到表演空間，而是在相連接的花園玩耍，牆裡牆外，從拱形窗孔看到了什麼，往前下一個窗孔又看到了什麼，啊，看到了從外面往裡拍照的爸爸。

紐約大手牽小手的第一天還要一頓溫熱的晚餐和長長的車程才會結束，但這大都會好像不那麼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