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9.2010

台北

進到台北城那天,我在捷運台北車站裡從淡水線轉搭板南線,接近下班時間,我發現自己在交錯洶湧的人潮間無法前進,被人潮推離電扶梯越繞越大圈。我很沮喪地想,我真的喪失城市住民的能力了。

到了信義區,又出現了不認得的新百貨公司,我沿著天橋一路從捷運站走到威秀(我心裡還是一直要叫它華納),夜裡微雨,潤濕光澤中成排的車燈很符合我心中的鄉愁影像,拿起相機往天橋下隨手拍了一張,回過身來好幾個人也探身向下,大概以為有什麼新聞好湊熱鬧吧。我尋找的卻正好不是新而是舊,不是第一次走,大約也不是最後一次,還能這樣反復地走,我有一種多餘的離鄉惆悵,我很想註記那些稍縱即逝的時刻,或許即稱之為回憶。

接著連續幾天晚餐我都享受著氤氳鍋物,天氣還一點都不冷,店裡如常冷氣開得很大。其實都是差不多的配料,不同的湯底就可以開不同的店。而喝到飽的台啤每每讓我錯覺自己可以很有豪氣,其實明明也只喝了一小杯。

隨著一個一個的約,見著一個一個想見的人,說著說不完的話,沒過幾天我發現,我又在台北城裡來去自如了。百貨公司週年慶趕上熱潮去了一趟,我的身體憶起如何在淡水板南交錯的人群中以堅定的步伐,穿梭於前人與後人間的縫隙,我看到明亮沒有異味的捷運車廂,就把舊金山那鋪了地毯包著絨布椅吸了不知幾年歲月精華的噁心車廂忘在腦後,我的悠遊卡又該加值了。

我和高中朋友在侯硐遇到吳念真,開心死了。那天我們出了門才聽說有豪雨特報,但反正大家假都請了民宿也訂了,仍然去侯硐看貓。我們旅行很隨便,去到那裡有什麼其實也搞不清楚,到了侯硐才知道原來還有個博物館,博物館區整理得很不錯,簡簡單單,沒什麼不該有的東西。

雨下大了我們就在博物館的咖啡廳躲雨,對我們來說好像在那裡都一樣,反正就是一直說話。咖啡廳裡只有我們四人和另一對來拍婚紗照的新人,我們佔入口靠窗的圓桌看著雨繼續聊。突然一個中年男人走到櫃檯前說「五十杯咖啡煮不煮得出來」,我心想,這誰啊,結果是吳念真。新書活動帶了一車的人去看他的老家,再到侯硐,也是因為雨,進到咖啡廳來。

我們這些人高中時一起被國文老師帶著看《戀戀風塵》,我後來大概看了五遍吧,原聲帶聽到都爛了,陳明章的吉它聲一出我就要感動起來。和吳導合照又跟他說我們高中時就一起看《戀戀風塵》,他看看我們,說你們那麼年輕怎麼會高中時候看。其實高中時候看就是老片了,可是第一次看的片就算是新片,那是我們的電影之初,電影是青春戀情,而我們有的是不會老的青春友情。

後來我還第一次去了選舉的場子,蔡振南唱〈母親的名叫台灣〉,雖然覺得和選舉調性不合,但他唱得真好聽。南哥上台風彩是不一樣的,一件黑皮衣,沒有特別打扮,沒有一句多餘的話,歌聲一出全場可以陶醉。像他這樣可以率性站台真好,遙遠的二千年總統選舉時五月天還曾在阿扁的場子外自己唱,那樣青春純真的年代已經不再,我們對於夢想與希望都開始保留,說話也學著隱隱晦晦。但這選舉的場子還是很好,大家冷靜地聽著,不悲情也不激情,搖搖旗子揮揮氣球,點燃的是有保留的但仍存在的一點希望。在大安區長大的客家小孩組了個團「拷秋勤」,會用客語寫rap ,我們也可以算是步入中年。

選舉完了假也要放完了只好喝悶酒。恨死了那些沒有邏輯的言論,什麼叫用選票制裁暴力?意思是要制裁治安管不好的執政黨嗎?選票流向了暴力可以預期的方向明明就是黑道治國,誰的圖謀誰的利益?天龍國的子民自以為很高尚,頭腦邏輯看來是沒怎麼在練。

半夜在咖啡館喝啤酒應該是台北特產,我不需要焦慮會不會成異鄉人的,結果是太輕易地又投入了。比利時啤酒配烤雞翅,我在台北的最後一夜夥朋友慶祝滅亡。

4 則留言:

  1. 我在香港敬你一杯了,能想像在異地地鐵上不斷看見跑馬燈說著選舉和子彈的感覺嗎?

    又,竟然遇見吳念真!
    我在香港也見到了董啟章啦,十分開心。那天是一場討論西九龍文學館夢想的座談,他們不斷拿台灣來對照,身為台灣人有點驕傲。某位中學生質疑是否一定要有實體空間作為文學平台,我忍不住發了言,說可以在玻璃窗上遇見一首詩是不同於網頁瀏覽的。其實,是間接要說話給偶像聽啊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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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下次見到再喝上一杯啊!

    董啟章是我印象中的削瘦身形嗎?

    說到玻璃詩,我在波特蘭遇到了公車詩,詩文竟然是英文版的春曉。不過我看全車就我們兩人有注意到公車詩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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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是的,作家是瘦的,聲音是平穩的,說起文學館和文學教育是很務實堅定的,完全不如寫作般華麗。

    什麼時候能碰面呢?一年一次就這樣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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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我心裡一直想,明春,明春來時,考完試後就可以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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