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令時間結束的週日早晨,睡醒平白多了一個小時。出門覓食去,路上都是一樣因為一個小時時差早起的人,家裡附近剛被報導過的餐廳,才開門二十分鐘人已經排到路上,對面藍瓶咖啡門口也是長龍一排。被時鐘制約多了一個小時的這天,四處有早起在路上閒晃聊天的人們,換時間日竟然有節慶的味道。
每個月第一個週日也是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Asian Art Museum of San Francisco)免費參觀日。亞洲藝術博物館在二00三年搬到市總圖舊址,與圓頂市政廳隔著廣場相對。由整建巴黎舊車站成奧塞美術館的義大利建築師 Gae Aulenti 領軍,把舊總圖打造成了新博物館。博物館館藏始於芝加哥鉅子 Avery Brundage 一九五九年的捐贈,後來陸續有市民通過的款項和更近代一九九五年矽谷韓國企業家 Chong-Moon Lee 的大筆捐款,館藏豐富,是在亞洲地區以外擁有最多亞洲文物的博物館之一。
擁有豐富館藏的亞洲藝術博物館,人氣卻遠不如市裡其它展示西方藝術品的美術館,很少見她擁擠過,於是反而成了適合安靜緩慢走逛的地方。
這天來到博物館,免費日也沒有排隊的跡象,順利換了票搭上電扶梯直上三樓。三樓從印度佛像開始展起,一路往裡走,佛像的面容隨著區域而變,一開始高鼻細唇的佛,往東亞區走去,臉漸漸寬了,鼻樑降低,嘴也寬厚起來,唯一不變的只有那顆釋迦頭。來過這裡很多次了,因為是博物館的動線起點,每次都花很多時間在佛像間徘徊,有時候慢慢看標示裡的佛教小故事,有時候看面容與地域的演化,看因地而異的材質變化,有時候只是在每一尊佛像裡找到安穩沈靜的氣息。而原來低眉垂首的,是東亞佛才有的形象。
上一次來的時候,特展峇里島藝術,有一系列精美的影戲人偶,這一次則在常設館區看到了一櫃新來的印尼戲偶。這些一九六0年代的木偶各個雕琢精細,頭飾尤其華麗,每個身份各有不同髮型帽飾,身上也穿著華美衣衫,飾帶上鑲著亮片珠子,一個個臉上都畫著滿是故事的表情。不禁神往,這些戲偶,在他們活躍於舞臺上的時候,演的是什麼樣的故事呢?
這些那些,都是「東方」。印度文物,東南亞文物,中國文物,韓國文物和日本文物區一路走下去,地域的近與遠,文物的相似與相異,互相之間的聯繫如此纏綿,又隔閡。單是東亞展區裡的陶瓷,就好像說了許多國與國之間往來的故事。第一次看到韓國早期的王室瓷器,原來是那樣的時代,連個花瓶都沒辦法好好拉直,歪歪扭扭的。日本的地圖瓷盤不是精緻的器皿,但透露了地理觀,朝鮮隔著海在西北,蝦夷和本州幾乎連在一起在東,南方有琉球國,北方有小人國,西方那塊大陸則不知為何地名缺如。
特展中國書法,特展區外,大廳裡播著雲門舞集的的屋漏痕。是了,屋漏痕是在這裡看過唯一的台灣「文物」。
在雲片的舞作裡面,我並不特別喜歡屋漏痕,總覺得書法系列到了狂草就極致巔峰了,很難說屋漏痕有突破。不過大廳那匆匆一瞥,是我喜歡的一幕,舞者在傾斜的的舞台上,很慢,很慢地走。白色舞台上唯一有的,就是舞者凝鍊的身影。後來越覺得雲門的好看,是在那極致的慢裡面,慢,還慢得好看,還慢得乾乾淨淨,真是很難的。
心嚮往之。什麼時候才能慢慢地,專心地,只做一件事呢?
這天的奢侈,即是在這博物館裡慢慢走著的一個下午。積習難改仍有太多的念頭在腦袋裡穿梭,想學什麼,想說什麼,想體會什麼,想編織什麼,想改變什麼。想著下次應該練習,不要再想了,就慢慢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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