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5.2014

吃吃睡睡

吃吃睡睡恐怕是我最喜歡的事情了。

吃東西的快樂是種專心一致的單純快樂,在其它欲望越來越複雜的時候,吃的時候別無旁騖,吃啊吃的依然帶給我一種原始的生理性滿足,尤其是吃到好吃的東西,還會從心底發出種不需要有層次的簡單快樂。

而睡覺,是我所依賴。累了要睡,醒來又是一條好漢;無事的時候可以睡,像是撒賴回到漫長暑假,有種隨便亂睡揮霍的豪氣;難題未解,睡一覺起來常有隱隱的曙光告訴我往那裡找答案。台灣的夏天午後,睡醒全身是汗,腦袋昏得像是在另一個世界,眼皮沈重但一切虛幻漂浮,那是特別的青春回憶;這裡的冬天裹著羽毛被點盞小燈夜讀再沈沈睡去,溫暖包覆讓人倦戀不起。

吃吃睡睡的生活多好。

不過原來這麼難。


從胚胎到人形,從子宮的羊水裡到這個乾燥的混亂世界,短短的產道對你來說是天翻地覆的變化。然而我以為吃吃睡睡都是本能,即使是人類這麼脆弱嬌貴的雛子也該要有生存的本能吧。原來卻是不太完全的本能,或是太容易被覆寫的本能。

你的前五週,我一直嚮往一種安祥的親餵時光,像照片裡那樣,嬰兒伏在母親胸前,小手輕置於母親的乳房上,另一手圍抱著母親的身體。嚮往,因為你並不喜歡親餵,也許是胃食道逆流,也許是因為你更喜歡奶瓶穩定的流速,常常你對著我尖叫大哭,挫折地踢腿跺腳,我看著你的挫折亦無能為力,第一次做為嬰兒的你和第一次為人母的我,為一樣的挫折哭泣。

第六週的某天,你突然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在我胸前不哭不鬧地張大口吸吮,睜大了眼睛側眼看我,然後又漸漸地放鬆瞇了起來,緊握的小拳頭也慢慢鬆開。就這樣,嚮往的時光出現了。你大約是說,有點耐心好嗎,急什麼急,有天就會好啦,幹麻滿身大汗不知所措的。原來急的是我不是你。

然後是睡覺。

我嗜睡,據說嬰兒時期很早就一覺到天亮,於是深以為你會得到一樣的習性,沒想到對你而言並不容易。尤其在光亮的白日,住在市區的我們周圍有許多突如其來的噪音,火車聲,平交道聲,公車的剎車聲,摩托車揚長而去的引擎聲,你能安穩睡上半小時就不容易了。被吵醒的你總無以為是,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用你最擅長的方法表達你的不安。

而我無法安慰你,拍了搖了哄了,你依舊難受,唯一你只喜歡在背巾裡被全面包覆,然後我會看見你仰起的臉和睡熟了微張的嘴。熟睡的臉讓人忍不住心軟,唉,就背著你吧。然而我不是袋鼠,你也畢竟已經離開了溫暖的子宮,來到嚴酷的世界。想睡睡不著就像被逼著熬夜一樣難受,但學會了自己入睡以後,大睡一場便可以歸零回到自己。

睡眠是動物生存的本能之一,而你,人類的嬰兒,卻得重新學習,做人真辛苦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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