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3.2011

「我正前往你」

晨讀,讀的是新買的舊書阮慶岳《開門見山色──文學與建築相問》,用力想一想,才發現我對阮慶岳的建築一無所知,倒是小說看了幾本。並不特別喜歡他在幾個作家與建築師之間的類比,閱讀有時候終究只能是私人事業,把瓊瑤和貝聿銘並列在一起,縱然有他的故事,拿出來擺在陽光下看卻還是牽強。

但雖說我比較熟悉他的作家身份,也對他身為作家的企圖心比較理解,相較於他的文學/作家評論,我卻比較喜歡他對建築師的品評。當他提到 Steven Holl, 安藤忠雄和 Peter Cook  時,字裡行間藏不住的孺慕之情真摯可愛,像是每個建築系學生都曾有過的對於大師的崇拜,眉間都是欣喜雀躍的心情。

我的晨讀這樣開始,潛意識裡大概也有難以相忘於江湖的千絲萬縷。

 一個月前即將放假回台灣,知道我動向的同事寫信來,她說,這趟旅程像是邁向終點的起點(the beginning of an end)。其實我並不真的知道要走向那裡,不知道的時候,就先回家。

昏昏沈沈越過了太平洋,清晨降落台北,巨大的氣溫差異敲醒我的南國夏日記憶,還沒走出機場就開始冒汗。落地的那天傍晚,我如高中時一般,220從天母總站一路坐到衡陽路終站,自從有了捷運以後,公車上人就少了,冷氣冷得像活動冰櫃。後來再多待了幾天我才學會,公車是現在全台北最涼快的公共空間,沒有26°C的限制,冷得一如昔日。

從中山北路七段一路坐到一段,轉進台北車站,繞幾個難以明瞭的彎,車行重慶南路,再轉衡陽路,是高中三年的站。和郁雯萱萱美蘭短暫吃飯見面以後,再和舒楣一起晃到紅樓河岸聽萬芳唱歌。那是個如夢似幻的夜,飛了一萬公里,換了天氣,換了時區,和好朋友一起聽了一場穿越不只十年的歌,而且有我最想聽到的〈Fly Away〉。一切,都是從離開開始的。

「我怎能平靜地離開而不悲傷呢?不,我無法離開這城市而心靈不負傷。

在這城牆內,我曾度過了許多痛苦的永晝,又曾捱過了許多孤獨的長夜;而誰又能夠無惋惜地離別他自己的痛苦和孤獨呢? 」

──紀伯倫,《先知》

初次離家的時候,我抄下這段話寄給朋友。這段話出自第一章〈船來了〉,「召喚一切的海,正在召喚我,我必得上船。」那時候召喚一切的是個渾沌未成型的理想,但也就夠了。我並不渴望離開,離開只是一場青春冒險的必然,那時候誰會擔心冒險的結局。

後來的兩個星期裡,去了趟宜蘭,住在曾經心嚮往之年輕建築師的作品裡;去了趟花蓮,沒進太魯閣,沒什麼目的地,和高中同學山裡海邊、老房子舊書店晃盪,夜裡聊天到深夜;見了很多老朋友,心虛地說說自己的動向,被溫暖地鼓勵著。

整理舊書,大學時候好多講義還在,丟掉一大落,到這時候了,可以完全放棄在台灣考執照的念頭了。買新書,除了小說散文詩以外,還有好幾本關於傢俱的書。

冒險的成功者總是少數,冒險中失足墜落的也許也只是少數,更多的,大概是發現險並不險且一切皆平凡,前進不成也不想後退的偽冒險家。進退兩難,我離開又再離開,飛到更遠一點的地方,再遠一點的地方,那地方也許有比較豔麗的花。

有幾天早上,我在悶熱的盆地裡游泳,太久沒游了,一開始竟很畏水,後來身體慢慢想起節奏,游自由式的時候,很舒服地感覺身體划過水面,不用力打水的時候就輕輕地漂浮。

終點,我在放假後進公司的第一天遞了辭呈。並不知道我離開的是一份工作,一家公司,還是一個職業。至少那是我的七年。

離開台灣前颱風作勢欲來,最後轉向遠颺,賜給我最後的好天氣,到淡水帶回幾本詩集。

「我將到對面
  觀看昨日」

──零雨,《我正前往你》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