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2012

目擊證人

那天收到你的信,說夢見了不好的事,在夢裡一直哭。其實過了新曆年以後,我也一直心神不寧,好像心裡有事,不太開心。

就在剛才,走在我前面過馬路的人,被左轉而來突然加速的車撞飛了,我在她後面三公尺,看著戲劇性的一幕,那時候心裡想的是:「這是謀殺嗎?」

然後我連走過去探望一下那個人的勇氣都沒有,拍了車牌號碼,旁邊的其它路人報了案,就靜靜地在路旁等救護車和警車。有比較好心比較勇敢的人去看了趴在地上,被撞的那人,過了一會,那人開始動了,似乎能說話,上半身可以活動,但顯然沒辦法移動雙腳。

幾個人在旁邊看著也一籌莫展,駕駛焦躁地走來走去,一直大聲宣告他是綠燈(廢話啊,綠燈左轉,直行的路人也是綠燈啊),他有路權(行人優先耶)。

我可能是害怕的,如果不是因為今天身體微恙,照著平常的習慣,我一定會超前面那兩個走得不快的老先生老太太,那麼,被撞的可能就是我。但其實我也不知道那時候在想的是什麼,表現得,大概很冷靜吧。

你能想像等待時的那個畫面嗎,昏暗的路燈下,高速公路旁,撞到人的箱型車半斜著車身,打警告燈停在路中央,車前面是穿著黑色登山保暖衣,被撞到動彈不得趴在地上的白人女生,黑人司機大聲打著電話焦躁辯解,頭上是飛馳而過的高速公路車聲,旁觀的三個亞洲人(包括我自己),和打電話報警的白人。時間的流動很奇異,在這個應該悲傷害怕驚嚇的時刻,也許是嚇傻了,我只覺得一片空白,靜靜看著這符合一切刻板印象的組成。

救護車和警車來了,圍著人做過基本的測試以後,把人抬到擔架上帶走,我坐在警車的後座(犯人座)做筆錄。做筆錄的時候才知道要重述事實的困難,撞到人以後車馬上停下來了嗎?駕駛有下車嗎?下車做了什麼?駕駛穿的是什麼衣服,你能指認出是誰嗎?(現在可以,但走在路上我一定不認得啊。)車上還有其它人嗎?駕駛穿的制服你知道是什麼的制服嗎?(怎麼可能認得出來隨便一家有制服的公司呢?)你當時在路口的那裡,被撞的人又在那裡,那對老先生老太太和你的相對位置是什麼?

我問警察被撞的那人還好嗎,警察說,他看過很多,這個應該可以復原,她流了一些血,但是意識還清楚,而且送去 Highland Hospital (我去年的案子),那裡的醫生很厲害(一個像電視影集 ER 一樣的醫院,什麼疑難雜症都往那裡送,尤其是這種外傷)。應該可以復原,不過誰也不知道吧,看到那樣猛烈的撞擊,那一定是一種無法想像的疼痛。我很怕痛。

真是很糟的一天,可是,在這個應該很有衝擊性的事件之後,我不知道我是比較在意真正的人間悲劇,還是早上和營造商一通不愉快的電話。我們存在的意識竟然這麼沒有正義感,直覺原來不能衡量什麼價值,對微不足道事情的在意,是這麼的巨大,對巨大事件的發生,又這麼漠然。

你說你的夢的時候,我有點吃驚,因為我的確曾經那樣擔心過,心裡某處,我不相信人可以永遠幸福,好像,一定會有什麼發生。今天一連串的事情可以抵過更糟的可能嗎?這一秒還是下一秒會發生什麼,我們永遠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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