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年過三十五，過得不好的人是可恥的。」賴的那本《史前生活》序裡如是說，還有她多次引用魯迅的話「我現在已經『好』了。」

那個雙引號即是千言萬語，不過好歹是個「好」字。

我看到「可恥」兩字嚇了一跳，好北一女的用字。從新生訓練那天開始，疲勞轟炸一樣地，學姊們開口閉口這樣是可恥的那樣是可恥的。不愧是身掌傳統大旗女校裡的口頭禪，具體而微說了女校的面子文化。倒是那個怪怪的物理老師用台語說「可恥」的時候，才讓我覺得好像那兩字有了深度，是深層的可恥。

所以你說，這樣到底算不算『好』呢？

星期一到星期五專業地工作，與認識不認識的人都專業往來，把火氣收起來像個懂事的成人，不慍不火寫些消毒過的專業email。週末盡情玩耍，一定要做點什麼有趣的，去到有點遠的地方，做點沒做過的事，生產繽紛的照片和華麗的文字。很「好」。

那天和同學吃飯，她說雖然不得不就變成成功的職場女性了，但這一切真是了無意義，就是幫有錢人蓋蓋房子而已。我拍拍她的肩膀，告訴她不要再多想了，至少她成功到有錢人都來找她蓋房子了。很有意義的文化建築又有什麼不同，結果也是整天和一英吋兩英吋奮鬥，法規從前翻到後再從後翻一遍而已。意義問題太大哉問了，現實裡我們也不過就是這樣下班後坐在好不容易找到的拉麵小店吧台，一邊吸著拉麵一邊喝著啤酒，關心彼此的加班時數身體狀況，和面前那碗拉麵的湯頭味道，是這樣子的小問題罷了。

很多時候週末我其實很想看一下午的書不做什麼（唉對，我承認，書常沒看完是因為分心在網路上），那些書說出來也沒人知道，何況連個英文譯名都沒有，要怎麼對別人解釋一個陽光燦燦的夏季我沒有從事任何戶外活動，沒看一部好萊塢電影，沒有一張可以傳給別人的照片，沒用推特臉書唉縫，可是我並不覺得自己是個無聊的人。

說到底，這個可恥到底是像從前高中時候一樣什麼都可恥的可恥，還是那個深層的，愧對自己的「柯屜」？

甚至都還沒提到理想呢。那是賴的青春提問。我想我們的青年時代和她的太不同，晚了十年的我們一畢業就步入了泡沫幻滅的年代，也不是往事不堪回首沒辦法再提問，只是那麼早夭的東西，還真不知道要問什麼。可能可以問她，怎麼能那麼早就有那麼確定的理想呢？或許可以鬆一口氣吧？因為沒有她那些深深刻劃，沈重的，關於背棄和放逐的問題。真要說的話，只是我們真的都越來越遠了，物理上的遠。

說孤獨是件可恥的事嗎？網路這麼發達，天涯若比鄰了還說孤獨，好吧，八成是因為我又不推又不用臉書的緣故，自己耍孤僻。但願事情就是一句「臉書是解藥」可以解決的。

還是這麼遠。和每天面對面的人，和散在各地的人，和抬頭張望的未來，和回首凝視的過往。

文末呼告，年近三十五，快快「好」吧。